■杜善國

一簇微火，溫暖世界。當視障運動員李端在觀眾的“加油”聲中摸索著將手中火炬插入主火炬臺“大雪花”中時，燃燒的火焰點亮北京冬殘奧會開幕式舞臺，點燃了人們心中的激情。

李端曾是原沈陽軍區(qū)體工隊男籃運動員。他在籃球場上無所畏懼，不斷創(chuàng)造精彩與榮耀，運動生涯向著無限美好的前方延伸。然而，命運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瞬間改變了生活的軌跡。

1996年9月11日上午，全力備戰(zhàn)比賽的李端訓練歸來，為把水房的衛(wèi)生打掃干凈，俯下身子去挪動擋在門口的滅火器。銹蝕嚴重的滅火器底部突然爆炸，李端眼前一黑，失去知覺。疾馳而來的救護車，把他送進醫(yī)院急救室搶救。

半個多月后，李端從昏迷狀態(tài)中蘇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醫(yī)生的診斷書讓他徹底絕望：右眼球被擊碎摘除，左眼視神經(jīng)挫傷失去光感，上頜骨、顱骨骨裂，鼻梁骨粉碎性骨折，右手食指第一節(jié)被炸掉。

厄運并沒有放過李端。大半年后，為治好他的傷東奔西跑的父親，被胃癌奪去生命。再后來，母親失業(yè)，弟弟面臨失學……一系列的變故，使年輕的李端陷入迷茫，被無邊的黑暗壓得喘不過氣來。

隊領導來了，把李端抬進了一套團職房，悄悄為他弟弟辦理了特招入伍手續(xù)，把他母親安置在大隊工作。隊友一次次拉著他到籃球館，“逼”他投籃，持續(xù)不斷地送給他熟悉的掌聲與喝彩，陪他一起傾聽久違的籃球落網(wǎng)袋的聲音。慢慢地，李端找到了奔跑在籃球場上的感覺，重揚生活的風帆。

李端開始適應眼前黑暗的世界：摸著凳子練習走路；僅15天時間，就掌握盲文的讀寫；完成生理學、中醫(yī)基礎學等22門專業(yè)課程學習，獲得中級按摩師證書，成為隨隊按摩師。

向陽而生，循夢而行。1998年，李端入選遼寧省殘疾人運動隊，主攻跳遠。視覺障礙令人本能地害怕速度，但跳遠需要速度的助力，因此李端要平衡好速度和節(jié)奏。起初，他需要豎起耳朵聽教練拍手的聲音尋找方向，又在心里默默地記著步子，以免踩到起跳線。一堂內(nèi)容并不復雜的課下來，他不知要跌倒摔傷多少次。

困難和苦累，激發(fā)了李端挑戰(zhàn)“不可能”的決心意志：“戰(zhàn)士可以受傷，但受傷的戰(zhàn)士仍然是戰(zhàn)士；軍人可以倒下，但軍人的意志不能被打垮！軍人的字典里只有頑強不屈，勇往直前！”

深呼吸，聽聲音，校方向，全力沖刺，騰空躍起……訓練場和賽場上留下李端加速、躍動的身影，和一次次創(chuàng)下的新紀錄。

2000年10月，李端迎來悉尼殘奧會。不巧的是，他在出征前的一次訓練中扭傷髖關節(jié)，又趕上發(fā)高燒?？伤桓页运?，擔心興奮劑檢查過不了關，硬挺了10多天，終于把三級跳遠的銀牌收入囊中。

下一個目標——殘奧會金牌。李端多么渴望站在領獎臺上傾聽雄壯激昂的國歌！他忍受著傷病的折磨與困擾，熬過訓練的艱難與枯燥，追逐夢想的腳步堅定鏗鏘。

2004年雅典殘奧會、2008年北京殘奧會，李端共奪得4枚金牌。很多人都記得那個頒獎時刻：當《義勇軍進行曲》在雅典奧林匹克體育場上空奏響，李端激動地把殘缺的右手放到胸口，和著旋律大聲唱了起來。他唱國歌的聲音很大，以至于有國外媒體把他評為“本屆殘奧會聲音最大的人”。

生命本炙熱，拼搏價更高。賽場上，李端在黑暗中飛奔騰越，向世界展現(xiàn)最好的自己；賽場外，他把日復一日的風風雨雨當成奮進中必不可少的伙伴，讓命運的磨難成為人生的特殊營養(yǎng)。行動受限，卻從未阻隔李端心靈與繽紛世界的溝通。在他口中，是唱不盡的歡快歌曲；在他身上，是簡單卻搭配有型的運動服飾。在沒有訓練任務的周末或節(jié)假日，他會和妻子戚彥英一同聽上幾段旋律優(yōu)美的交響樂。他在家里總是盡量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雙手摸索著搟出的一張張餃子皮兒厚薄均勻、大小適中。他常常用手機自拍，留下滿屏青春、滿面笑容。

2022年初春，李端受邀赴京參加北京冬殘奧會開幕式演練。溫暖的情感緩緩流淌，動情的氛圍慢慢升騰，44歲的他再度走進國家體育場，感覺就像14年前踏上賽場參加比賽一樣，教練金帆的話語在他耳畔反復回響：“國旗的方向，就是你跳遠的方向?！?/p>

擔任最后一棒火炬手、點燃“大雪花”中的主火炬，李端心中充滿自信。靜靜燃燒的微火，照亮李端的臉。他稍稍偏了偏頭，明顯感受到火焰的熱度，“雖然我看不見光亮，但能感受到溫暖。”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李端的心里充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