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衛(wèi)國

生下來第一次叫“爸”，還是在我結(jié)婚第一天。

我是遺腹子。我出生前一個月父親去世了，所以直到結(jié)婚前就沒有叫過“爸”，也就沒有享受過父愛。1993年春季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妻子，當年10月1日舉行的結(jié)婚典禮，由于我們雙方家都不在西安，加之母親年事已高，當時婚禮包括司儀、照相攝像、車隊指揮等等全都由單位的伙計們包辦，雖是簡樸卻甚是隆重。接新娘子的時候，喊的第一聲“爸”，當?shù)亟小案目凇?。平生第一次叫“爸”，覺得怪怪的，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我逐漸感受到了些許父愛，也就從這一天開始，我逐步懂得如何去做一個丈夫，如何去做一位父親，如何去操持一個家。

岳父是位辛勞的人。結(jié)婚第一年，我們沒有房子，岳父家在臨潼火車站附近，于是我和妻子天天跑通勤，早上坐火車到西安上班，下午坐火車回臨潼。每天早上6點，岳父便給一家人做好了早餐，吃過早餐，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都打發(fā)完了，岳父又開始準備午餐。遇到節(jié)假日，岳父更是一日三餐變換花樣地做。每次在岳父家，我總能看到岳父忙碌的背影，家具壞了，自己修理（岳父家的沙發(fā)、茶幾都是岳父自己打制的），水龍頭有問題了，自己修理，燒煤的爐灶該修葺了，岳父自己和泥巴，菜園子該澆水了，岳父一桶一桶往菜地挑水，總之岳父給我的感覺就是閑不下來的一個人。

岳父是個勤儉的人。我從出生到參加工作一直穿打補丁的衣服，不是勤儉，而是家里太窮。岳父家的條件算是優(yōu)越，但岳父很勤儉。臨潼車站西邊貨場經(jīng)常有廢棄的包裝木箱子，岳父會撿回來燒柴用，岳父認為既幫人家清理了垃圾自家又有燒柴做飯何樂而不為。記得有次換裝，我準備將淘汰了的工作服處理掉，岳父攔了下來，他拆去工作服上的標志，自己穿，別說，八成新的衣服穿在岳父身上挺“颯爽”的，岳母笑岳父“還真像一個老干部”。

車站茶社后面有塊空地，岳父把它開墾成菜園子。要說窮，岳父家里并不缺錢。岳父說，地空著可惜，種點菜，不浪費，而且還鍛煉了身體。岳父開墾的菜園子，辣子茄子西紅柿大蔥菠菜韭菜生菜荊芥白菜各種豆角等等旺季時自家根本吃不完，便分給鄰居們，看到鄰居們分享自己的勞動果實，岳父總是樂得合不上嘴。

岳父是位善良的人。岳父生活勤儉，看似吝嗇，其實骨子里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一次我和岳父一同帶著女兒回西安，在西安火車站，上了公交車落座后，發(fā)現(xiàn)有一名外地夫婦大包小包還抱了個小孩急火火上了公交，翻遍口袋，沒找到乘坐公交車的零錢，夫婦兩人急得滿頭汗，手里攥著張百元鈔票團團轉(zhuǎn)，岳父看到這，二話沒說，過去替這對夫婦交了4塊錢的公交費。

岳父原先在西安火車站上班，由于工作關系，我也經(jīng)常去西安火車站機關，每次去，機關的工作人員都會向我提起我岳父是如何善良的。就說退休后，但凡臨潼火車站周圍有紅白喜事，都能看到岳父掌勺的身影。

岳父是位守諾的人。用一生去呵護一個家庭，不是寫在紙上更不是說在嘴上的，岳父在實踐中做到了。岳父呵護岳母呵護這個家庭，一般人是達不到這種境界的。在我結(jié)婚后的記憶中，岳父從沒有讓岳母和兒女們受過委屈，也許這就是岳父心中對于岳母和家庭的默默許諾吧。

岳父是位嚴謹?shù)娜恕．斔虿∑鞴僦饾u衰竭，彌留之際，把我叫到床前，他說有件事一直放在心里堵得慌。岳父說，你是警察，看看這算不算違法犯罪。原來，岳父年輕時曾在某火車站當裝卸工，一次裝卸作業(yè)完場后，岳父看地上有根半米長的繩子，當時都已下班，岳父看扔了可惜，順手就拿回家了。事后岳父一直忐忑不安，那個時代，半米長的繩子畢竟也算公共財物，還回去吧，有人會問，你咋把繩子拿回家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件事，對于一生嚴謹?shù)脑栏竵碇v一直是一塊心病。我勸岳父：“這不算違法更談不上犯罪，半米長的繩子在裝卸作業(yè)中根本派不上用場，而且你是最后一個離場義務打掃的衛(wèi)生?！甭犃诉@話岳父才平復下來。

2022年1月10日，岳父與世長辭，正值西安疫情嚴重，我和妻女未能看到岳父最后一面，著實遺憾。

岳父留給后輩們最大的財富，沒有金銀珠寶，而是他一生用辛勞、勤儉、善良、守諾、嚴謹去書寫的一個大寫的“人”字，這才是后輩們應傳承下去的。

（作者單位：西安鐵路公安局西安鐵路公安處）